蜜柚

南山晓雪玉嶙峋

如懿传之京城雪 35

光阴从来匆匆,不紧不慢间绿筠生下了她的第二个儿子,皇六子永瑢。如此一来,绿筠便成了宫中生育皇子最多的嫔妃,即便皇帝一向对她的眷顾不过淡淡的,为着孩子的缘故,也热络了不少。连着太后也对绿筠格外另眼相看,对皇孙们也是关爱备至。

这一日皇后亦往绿筠宫中看望,钟粹宫的院落静静的,宫人们皆是垂手侍立,一声不敢言语。为首的太监见了皇后进来,忙道:“皇上来了,在里头陪着小主呢。”

皇后微微颔首:“本宫亦去瞧瞧,不必通传了。”宫女们打起帘子,皇后才踱进殿中,隔着挽起的珠绫帘子,正见乳娘抱着裹在锦绣堆中的初生婴儿,屈下身子坐在床边的小杌子上,小心翼翼地将怀中的孩子递给斜靠在床头的年轻母亲。绿筠尚在月中,丰腴的脸颊不施粉黛,却有着鲜润饱满的红晕。她漆黑的发丝松松地挽成一个家常的发髻,疏疏点缀着几枚累丝珍珠点翠花钿,就如它的主人一般婉顺依人。绿筠狭长细美的眼帘温柔地低垂着,唇边满是恬淡和美的微笑。皇帝正与她头并头,一同逗弄孩子可爱的面容,不时喁喁低语,间或,孩子响亮的哭声会断续响起。那是男婴特有的洪亮声音,虽然稚嫩,却有刚健的底蕴。

寝殿中的气息宁静而甜美,是真正一家人的天伦之乐。此时,无论谁走进去,都会显得那样突兀而局外。皇后的手有些轻微的颤抖,像是深秋的黄叶即将被风带落前薄薄的挣扎。她默然转身,再度提示宫人无须通禀之后,疾步离开。

皇后回到长春宫便有些闷闷的,莲心以为她是要午睡了,忙铺好了被铺,点上了安息香便告退出去。皇后见素练仍旧依伴在侧,不觉郁然感伤:“瞧皇上陪纯妃那个样子,好像又回到了本宫刚生永琏的时候。那时候,真是好啊!”

素练忙道:“纯妃怎么能和娘娘比?娘娘生二阿哥的时候就是福晋,纯妃现在也不过是个妃子,还是汉军旗出身,拿她比娘娘,也不怕折了她的福!”

皇后的苦笑带着凄冷的意味:“有什么不能比的?纯妃如今有两个亲生的皇子,而本宫膝下孤苦,只剩下一个公主。纯妃的福气,在后头呢。”

素练大是不满:“纯妃的福气还不是因为娘娘宽宏庇佑?说来,娘娘实在不该让她生下这些孩子的。像慧贵妃和娴妃,一笔子干净了多好。”

“纯妃家世低,是汉军旗出身,又不大得宠,性格也温顺胆小。比不得娴妃身份高贵,慧贵妃备受恩宠,本宫一定得防着她们。”

素练连连称是,试探着道:“那嘉妃,皇后娘娘这么抬举她?”

 皇后的眉头松了一松:“嘉妃是玉氏贡女,并非满蒙出身,想要站稳脚跟,只能一心一意依附本宫。再说慧贵妃病着不得力,许多事若有她在,还能分娴妃的恩宠。她又是个心直口快的,没什么心机,还算得用。”她说罢,便有些乏。

素练服侍了她歪着,又替她盖好云丝锦被,道:“说起出身,宫里还有一个身份贵重的公主,养着皇长子。”

浓翳的阴郁积蓄在皇后眉间,久久不肯退散:“固成公主是功勋之后,完颜一族自来清贵,又只剩她一个嫡系,贸然出手怕是引得前朝不满,且那日观她对付春儿的手段,那股子狠劲儿,轻易本宫是不想再招惹了。”

“娘娘何不将大阿哥养在自己身边,总比那固成公主明正言顺许多。”

“皇上并不放心将永璜交给本宫,且皇上此举本就是为了留住固成在宫里。”皇后不悦的神色如遮蔽明月的乌云,阴阴翳翳:“本宫一看到永璜,就想起他早死的额娘哲妃当日是怎么赶在本宫前头得了皇上的恩宠,以致本宫嫁入潜邸时,皇上身边已经有了这么个挺着肚子的侍妾。且哲妃死得不明不白,外头多少言语都以为是本宫容不得她。永璜如今大了,万一听了这些闲言碎语,哪里会真正认本宫这个皇额娘,还是远着些好。”

皇帝对固成公主的心思,也算不得很隐蔽,只是固成公主似乎一直避着,素练也只做未闻,半蹲在皇后身边,替她捶捏着手臂道:“皇后娘娘说得是。哲妃过世后,多少闲话都是冲着娘娘的。奴婢真替娘娘不值,明明没影儿的事,怎么都冲着咱们!”

皇后的眉心蹙成黛色的峰峦曲折:“宫里的事,都是疑心生暗云。咱们若有心分辩,不过是越描越黑罢了,便由着她们去。”她的手抚过枕边的三彩香鸭,撩拨着鸭口中袅袅泛起的乳白香烟,“这安息香真好,本宫闻着心里也舒坦多了。”她看一眼素心,“本宫知道你事事为本宫打算,只是本宫若真收养了永璜,他便从庶长子变成了嫡长子,生生尊贵了许多。来日本宫生下了皇子,有这么个嫡长子在,无论立嫡立长都多了一道阻碍,岂不自寻烦恼?”

素练点头道:“那也是。娘娘还是请太医来,好自调养着身体吧。许多事,娘娘其实不必费心,自然有人替您一一想得周到。”

皇后眸中噙着一丝清愁:“慧贵妃虽得宠,但并无多大用处,还好有她替本宫筹谋。这些也罢了,只是论起子嗣,本宫年过三十,会不会再也生不出孩子了?也怪太医无用,大补的汤药整天喝下去,皇上也算常来,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皇后正说着,忽然觉得鼻中一热,伸手一摸,却见手指上猩红两点,她心头大乱,失声道,“素练,本宫这是怎么了?”

素练急得什么似的:“娘娘,娘娘您流鼻血了。”她向外唤道,“太医,快传太医!”

齐鲁赶来把脉时,也是一味摇头:“娘娘您是太心急了。”

皇后倚在床上,六神不安地问道:“本宫的身体到底如何?”

齐鲁连连摇头:“娘娘凤体本无大碍,微臣已经给您开了催孕的坐胎药,您是否又私下进补大量温热的补品?”

素练忙忙道:“如今入冬,娘娘是心急些,服用了大量的阿胶、人参、冬虫夏草和鹿茸。这些都是大补的好东西,难道有什么不妥么?”

齐鲁叹道:“娘娘一心求子,微臣是知道的,所以开的坐胎药都是最合娘娘体质的,而非像当初给宫中嫔妃所喝的那种,只是普通的安胎药,不论体质的。可娘娘一时之间服下那么多补品,导致气血上扬,所以才会体热流鼻血。若是娘娘再不听微臣劝导,胡乱进补,伤了元气到吐血那一日,便再难补救了。”

皇后撑着身子起来,由着素练替她披上外衣,急道:“齐太医,你是太医院的院判,深得皇上和本宫信任,你告诉本宫一句实话,本宫年过三十,到底还能不能有孩子?”

齐鲁忙躬身道:“年龄不是最要紧的,且微臣一直为皇后娘娘以药物催调,总会有孩子的。只是娘娘素来体质虚弱,又忧思伤身,请娘娘一定要安心,再好好调理一段日子。”

素练亦是苦劝:“娘娘放宽心即是。皇上也和您一样盼着嫡子呢,所以这两年总是来咱们长春宫,有皇上这样的恩眷,何愁没有身孕呢?”

皇后听得颔首,不由得万分郑重地嘱咐:“那一切便托付给齐太医你了。”她闭目片刻,似是十分关切,“那么慧贵妃,近来如何了?”

齐鲁低声道:“老样子,整日昏昏沉沉,偶尔还说几句胡话。左右贵妃的身体,是再不能好了。如今到了冬日里,贵妃那样的体质,皇上不去看望已经伤了心,若少些炭火供应,便又是一重折磨了。”

皇后微微凝眸,睇她一眼,婉然道:“素练,你都记得了?”

素练满面恭谨,道:“娘娘放心,奴婢都会安排好的。”

多方的努力下,慧贵妃终是一日一日的衰败下去了,身体再没有好的时候,不过熬一日是一日罢了。

乾隆九年,皇帝下旨追封已逝的哲妃为哲悯皇贵妃,同时赐婚大阿哥永璜与兵部侍郎的嫡次女多拉尔氏宁秀。

这道旨意一下,如懿自然是为永璜高兴。皇后即使静养也不得不有些心气浮动,宫里都纷传哲妃的死是她容不下,如今这般追封,少不得算作永璜的脸面,幸得多拉尔氏不算太过出挑的家族。

成婚当日,永璜着蟒袍补服到皇太后、皇帝、皇后前行三跪九叩礼,哲悯皇贵妃早逝,雅南到底还是未嫁,生母面前行二跪六叩礼便免了。銮仪卫预备红缎围的八抬彩轿,年命相合生辰无忌的内务府总管一人率领属官二十人、护军参领一人率领护军四十人,负责迎娶福晋。先期选取年命相合生辰无忌的总管内务府大臣妻一人率内管领妻等八名担任随侍女官,分别到福晋家与皇子住处敬侯,步军统领负责清理自宫门到福晋家的道路。

吉时降临,内监将彩轿陈于中堂。福晋礼服出阁,随侍女官伏侍上轿下帘。八名内监抬起,灯笼十六、火炬二十前导,女官随从,出大门骑马。前列仪仗,内务府总管、护军参领分别率属官与护军前后导护。到皇子宫外,仪仗停止、撤去,众人下马步入。女官随轿到皇子住处伺候福晋下轿,引福晋入宫。随后举行合卺仪式,由等候在此的命妇负责。

宫内在皇子住处张幕结彩,设宴六十席,羊四十五只,款待福晋父母亲族人。

这一日的礼仪下来,莫说是新人,就是雅南也是累得够呛。

晚间,昏黄的灯光带出几丝暖意,雅南窝在榻上,笑颜替她松着骨,她眉眼间虽有疲倦,但也是放松的。

“小姐此番可算是放松了。”欢颜递上一杯牛乳,很是感悟道。

雅南接过牛乳,轻轻抿了一口“皇家的孩子不易活,永璜成婚了也算是立住了,宁秀我是知道的,那是个心有沟壑的女子,有她在旁,永璜不会轻易让人害了去。”

雅南突然拔下头上的攒珠八宝簪,露出几分娇性“笑颜,快些把头上这些物什都去了,这一天,重的我脖子疼。”

笑颜手上动作极快,嘴上也打趣道:“外头都以为小姐是不喜俗物才这般不爱红装,其实,那些人哪知道小姐不过是怕重。”

头发散开,自是一种随性的风流,雅南斜靠着软垫,双目微阖,语气慵懒“快了,我快要离开了,笑颜啊,你想要什么陪嫁,我手里还有些铺子和地契。”随即又自己否认了起来“这些还不够,杨小将军是要建功立业的,这些还不够,届时我在与叔父商议,让你以完颜宗女的身份嫁出去,也好让你日后有些依仗。”

“小姐。”笑颜被这突如其来的话惊得掉了手中的木梳。

雅南抬手拉过笑颜,安抚道:“这是好事,我们自幼一起长大,你的婚事自然要体体面面的。”

自永璜大婚,皇太后就有意无意向皇帝提起雅南的婚事,皇帝因着自己那点子心思,每每都是含糊过去,而朝堂之上完颜洪亦是上书言及此事弄得皇帝烦不胜烦,只将折子留中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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